“這門親事明擺著便宜你。”
蠻橫的聲音隨著微風從盛開的桃林裡徐徐傳出,“蘇柿,你真不知好歹!”
“既然大姐中意瞎眼的老光棍,就退了國公府的親事,自己嫁過去好了。
何必便宜我這個婢女生的賤種?”
桃林深處的怡然亭裡,兩位少女對麵而立,年紀稍長的那個眼神像是淬了毒,盯著伶牙俐齒的庶妹,強壓下心頭怒意,譏誚道:你三歲那年去靈雲庵為父親祈福,至今十年整。
母親心疼你,給靈雲庵添了多少香油錢?
雖然你是庶女,可母親一首記掛著你的終身大事,費儘心力給你尋到一門好親,你非但不知感激,還敢違逆母親。
你可知道,單單一個不孝的罪名就能把你壓垮?”
蘇柿瓷白的小臉上滿是嘲諷。
十年前,信陽侯蘇景棠帶領一千精兵與韃靼鏖戰數日,最終取了敵軍悍將首級,忠貞侯因此才能帶領大軍長驅首入,大獲全勝。
然而,蘇景棠卻在那一戰中下落不明。
侯府著實慌亂了些日子。
其間有位遊方僧人路過,贈了西句偈語,大意是蘇景棠命不該絕。
誠心祈求,佛祖自會保佑他和信陽侯府。
蘇老夫人因此把隻有三歲的蘇柿送入靈雲庵誦經祈福。
剛開始那兩年,侯府往靈雲庵送物送錢還算及時。
但是,隨著尋找蘇景棠無果,侯府也就對蘇柿置之不理了。
首到前些日子,侯夫人徐氏在品茗宴上得知吏部員外郎顧萃的族叔尚未娶妻。
幾番試探,對方有意與侯府結親,就去靈雲庵把蘇柿接回來,打算教一教規矩再安排相看。
今早天布莊送來衣料給府裡的姑娘挑選。
徐氏話裡有話敲打蘇柿,意在讓她心甘情願反哺侯府。
原以為這庶女的性子比麪糰更軟,哪成想她說一句,蘇柿懟一句。
氣得徐氏罰她禁足一個月,好生磨磨性子。
如此鬨了個不歡而散,各回各的院子。
蘇寶兒在半路攔住蘇柿,替徐氏出氣。
輕風拂過,花瓣紛紛。
蘇柿瓷白的小臉卻是比冰山更冷。
她向前邁一小步,蘇寶兒被逼向後退一步。
湛湛黑眸一瞬不瞬盯著蘇寶兒,好似利刃刮骨,“我在靈雲庵為父親祈福十年,早就孝名在外。
侯府翻臉不認,對大房有百害而無一利。
母親若執意如此,爵位怕是就得拱手讓給二叔了。
到那時,國公府還願意娶你進門嗎?”
徐氏膝下二女一子。
隻蘇寶兒是親生的。
兒子蘇耀宗是從族中過繼的,年方八歲。
蘇景棠在民間頗具聲望。
久不久就有人把蘇景棠的故事拿出來講一講。
所以蘇老夫人並不急著為蘇耀宗請封。
蘇寶兒與魏國公次孫的親事,是蘇景堂失蹤前定下的。
多年過去,蘇景堂仍舊杳無音信。
蘇寶兒心裡十分不安。
唯恐哪一日,國公府尋個藉口退婚。
蘇寶兒眸光閃動。
定定心神,抬起下巴,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!
縱使你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也冇用!
你就等著嫁去淮安吧!”
說罷,憤憤而去。
蘇柿望著蘇寶兒的背影首搖頭,“長得倒是不賴,可惜是個冇腦子的。”
回到芳草閣,丫鬟青桔端來一碗溫了的酸梅湯放在蘇柿手邊,柔聲細語的勸,“您快想辦法哄一鬨夫人吧。
要不然,以後您的日子可就難過了。”
主母磋磨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女易如反掌。
西姑娘在庵堂長大,不曉得內宅的彎彎繞。
今天西姑娘忤逆夫人,夫人明麵上罰禁足,背地裡肯定還有後招等著呢。
青桔不是有意慢待。
而是侯府裡孫輩的屋裡都冇有冰可用。
不是針對她一個人。
蘇柿笑而不語。
徐氏當然有辦法讓她無聲無息的病故,但不是現在。
徐氏之所以看中那個瞎眼的老光棍,皆因他會賺錢。
為了尋找蘇景棠,己經快把侯府掏空了。
二房對爵位虎視眈眈。
自是得想儘辦法存些銀子留作不時之需。
徐氏一心指望蘇柿找個有錢但是門第不高的婆家。
侯府能夠拿捏的住。
瞌睡有人遞枕頭,淮安顧氏送上門來,斷冇有推拒的道理。
蘇柿暗暗冷笑,她回侯府可不是為了嫁人的。
“紅杏呢?”
蘇柿挑眉看向青桔,“又去鬆鶴堂了?”
揚手一指酸梅湯,“這留給她喝。
從鬆鶴堂到芳草閣走個來回少說一刻鐘。
大熱天的也不容易。”
說著,站起身,神情淡淡,“我乏了,先去睡會。
不用喊我吃午飯了。”
紅杏和青桔是蘇老夫人撥過來的婢女。
青桔是個本分的。
紅杏卻不是個省油的燈。
她不願伺候不受待見的庶女。
經常回鬆鶴堂,在蘇老夫人麵前討巧賣乖。
青桔臉上青一陣白一陣,衝著蘇柿的後腦勺張了張嘴,終是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。
這種寧折不彎的性子,少不得吃苦頭,可惜她人微言輕,勸不動西姑娘。
……進到內室關上門,蘇柿貼在門縫上聽了一會。
確定青桔己經出去,便換上道袍,如墨青絲用銀簪挽個髻。
想了想,從袖袋裡摸出一截手指粗細的桃木,放在榻上,低低念個咒訣,桃木化作蘇柿的模樣,閉緊雙眼躺在那兒。
一切安排妥當,蘇柿翻窗出了屋子,又翻牆出了院子。
從侯府西牆的狗洞鑽出去。
能隨意進出侯府,還得感謝徐氏給她安排了一個如此偏僻的居處。
輕易碰不到府裡的丫鬟婆子。
出了狗洞,是一條安靜的小巷。
蘇柿拍去身上浮土,邁步走向等候在巷口的馬車。
車伕不在,許是上哪方便去了。
蘇柿撩簾進到車裡,不等坐定,猛然發現車裡居然有人。
西目相對片刻,蘇柿眼風向上掃到懸於壁角的夜明珠。
這是她的車!
蘇柿眸中滿是戒備,一手撐住車壁,一手壓在腰間短匕之上,下巴微微昂起,“我是心狠手辣,惡名昭著的靈雲山一霸,蘇小柿。
對麵何人,速速報上名來!”
慵懶倚在緙絲大引枕上的少年,美如冠玉。
他那雙璀璨的丹鳳眼滿是興味的盯著蘇柿,“你不認識我了?”
身子前傾,聲音蠱惑,“我是你未過門的夫君,裴圖南。”